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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石阡府知府沛霖程公墓志铭 [清]孙光祀
康熙庚申秋,石阡太守沛霖程公以疾卒于楚之麻阳。讣闻,缙绅士庶莫不唏嘘痛悼,有哲人谁嗣之感也。今两令子将奉公及两宜人柩从封翁兆次归窆,属予为铭。谊不可辞,乃操觚而纪之。 公讳际云,别号沛霖。其上世宗系在封翁志中。自封翁以硕德懿行闻于乡,士林宗之,生二子:长步云,以明经考授县丞。公其仲也,生有异禀,不为童子嬉戏,授书辄解。比为文,矫举不群。余年十九始补诸生,与公同入庠,初未识公,至是见其气宇修整,恂恂有仪度,心窃重之。询其年,与余同齿,盖于兹始定交云。越二年,延公叔祖溱右公授诗义;又无何,公之从弟志云,余以兄之子妻之;故数年之内与公游处无虚月,促膝论文,意甚得也。是时,与其伯氏并辔扬镳,驰驱文苑,每试辄倾曹偶。郡国之士皆乐与之交。公事亲至孝,顺志承颜,爱悫备至。笃友于壎箎之和,有若良朋。明季之乱,避寇茌平。城陷,公仓皇负母逸濠外,涉水没首而不及于难,盖诚孝所感,有默佑之者矣。 戊子,拔明经,入对于廷。公视之澹然,日益攻苦,读迷马足,曰:“吾毕智竭能以事铅椠,惟期博一第以奉二亲欢,宁以此税驾乎?”大司空嵩若朱公素雅重公,俾其诸子迓公京邸同笔砚,间与商略朝政,其言多中。司空尝语余曰:“吾邑人士将来之立品行、建功名者,其在程君乎!”自时厥后,余二子皆受业于公。余亦借以共晨夕,同方合志,足慰生平。顾其为文,刻思渺论,骨性嵚崎,间以古博自赏,不少自贬损以随时好。洎文战北闱,复不利,壬寅乃就职,筮顺德别驾。公精详娴吏事,郡大夫倚为左右手。历署平乡、巨鹿、沙河三县,悉多善政。凡视篆,率以过客自居,不任事。公所至,加意兴厘,诸务修举,以介操闻于时,上台嘉之。迎两尊人至署,早暮修定省,出庀其业,归而相告。两尊人闻之喜,一堂共聚,与与如也。丁未,以覃恩授承德郎,封父如其官,母安人。次年,升粤西梧州郡丞。其尽职胜任,一如在邢州时。署北流,地邻外彝,其俗犷野。公宣示文教,被以惠怀,士民化之,以为从来长吏中未之有也。庚戌,入觐。事竣旋任,取道于家,拜两尊人膝下。念高堂皆八十余,依依不忍去,思所以为归养计。封翁持不可,乃洒泪而南。是岁,复以覃恩,授奉直大夫,父母晋封如制。逾年,升贵州石阡府知府。抵郡甫半载而寇乱作,遂以病谢职。携眷居山村,渐移铜仁。道阻耗绝,倍尝艰苦,燕齐万里,目断魂飞,问天靡从,叩阍无路,安危死生,悉置之度外矣。播迁流寓者凡四年。庚申夏,王师入黔,寇氛肆靖。时兵燹载途,公徒步冒险,六月行赤日中,见楚督蔡公于沅州。旋闻黔抚杨公已入境,又冲署宵行,欲一赴军前请进止。乃次麻阳而病,遣使具呈抚军。先是,公寄有书信,于七月至家,令子遴四伻往迎。遇于麻阳,见家函,涕数行下。少间,问两尊人及诸亲,知近状,曰:“吾不意得生还,至此闻汝等所言,此身已如返家园矣。”日冀少愈,谒抚谋归。而撄劳过甚,卒不起。向者忧辛万状、跋涉饥困而不死,兹获见旧仆,殁于王土,则犹公志也。于是去价泣报麻令及辰常道田公。以公榇还,于十月抵里门。呜呼,公其止于是哉! 溯公生平,天性醇厚,敦于伦常;貌轩奕,美须髯;善饮,虽数斗不及乱。重交谊,信然诺,于亲族朋友多所赈恤。奖诱后进,唯恐不及。其待人退让款洽,蔼然有文以相接。然和而不流,语以非义之事,则意坚金石,不能干以私也。历官垂二十年,所至见功。仕至二千石,而居身俭素,无异为诸生时。才可胜繁剧,而不肯矜己之长;识能察隐微,而不乐形人之短。究其所就,位不酬德,惟是运当祸乱,得遂首邱,子孙蔚起,咸克绳继。天人之报施,其在斯乎! 生于万历甲寅,卒于康熙庚申,享年六十有七。娶赵氏,累赠宜人;继韩氏,累封宜人。子男二:长方,次焯,贡生。孙、曾具载家乘。 为之铭曰: 有殖其德,有倬其文;孝友著称,令誉彰闻。 有灼其识,有截其才;政优佐郡,名噪邢台。 泽覃西粤,绩懋黔中;良二千石,惟乃之功。 古之司直,今之循良。以锡尔类,凤诰鸾章。 爰丁祸乱,撄险全躯;弃职避地,历彼艰虞。 道兑北归,魂游楚甸;苏韶有梦,英灵如见。 淑媛接媺,懿嗣葛覃;以相君子,合德而三。 以似以续,兰芷成丛;山川盘纡,巩此幽宫。
(载魏伯河点校《孙光祀集》,第177-179页,齐鲁书社,201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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