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中大夫宝文阁待制知桂州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②兼本路兵马都钤辖柱国赐紫金鱼袋③程公墓志铭
朝请大夫、管勾④西京崇福宫、骑都尉借紫程遵彦撰。
从事郎、监饶州盐酒税谢文琮书。
龙图阁直学士⑤、朝奉郎、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渭州军州事管勾学事及管内劝农使⑥、武骑尉、保宁县开国男食邑⑦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钟傅篆额。
哲宗初亲政，报诰侯甸男卫张皇六师之意曰：昔君文武，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⑧王家，用端命于上帝。公乃辍自户部，使岭服，遂经略五管，交人望风股慄效职，百蛮亦莫不来享，朝廷无南顾忧。今天子嘉之，宠以宝文阁待制，赐诏褒谕，又加中大夫。公拜手稽首，上千万岁寿。未几，公请老辞位，留之不得去。一日，病，见宾客与家人，语感遇上恩之意。未既，晏然9逝于桂州之使宅；时崇宁三年七月十六日也。一方怀之，皆绘其像，为立祠。其孤扶丧还乡，过城下，遵彦往哭且吊。乃曰：葬有日。授以行状10，泣请铭，不敢辞。公姓程氏，讳节，字信叔。上世11赵之忠臣婴，其福祚与国家无穷。无丰中，封成信侯。陈武帝时，开府仪同三司灵洗，谥忠壮，有武略，保新安郡，出民涂炭，尤有功。其后子孙蕃衍，多出黄墩12之裔。黄墩与饶接，祠庙坟墓犹在。曾高以来，遂家浮梁。当南唐偏据，皆终隐不仕。父讳暹13，赠正议大夫。公在娠，蓬莱母夫人梦佛授以珠，纳之怀中。既生，仁敏警悟，有大志。为儿童，每戏，指麾14进止，左右前后，如行军之法。未冠15能诗赋，四荐春官16，赐嘉祐八年进士第。得官临江军司法、蕲州17司户，亹亹18已有声动群吏之气矣。移江陵府潜江令。县频江，有堤，每岁辄坏，县胥恃此为市19。公全申约束，惩权豪，功倍费少，逮今民弗病20。熙宁初，荆广察访使器其才，檄公21度岭，招谕桂州诸蛮。就义宁县，置桑江寨。改著作郎、同知邵州武冈县。将疆理徽诚之地，酋首杨光僭率众请降。天子遣中使传宣抚问，就赐茶药。亲年高，乞便养。以秘书丞就监信州都作院，转太常博士。丁正议君忧22，服除，会安化叛，杀宜州守王奇、将官费万，朝廷忧之。命龙图阁待制熊公夲为桂帅。帅辟23公管勾机宜文字。官制行，换承议郎。既至，事平。有旨措置融州，两江通接湖南北飞山十州道路，公请以轻骑至境上，开谕朝廷柔远之意。诸酋首旧服公名，皆顿首纳款、籍土地户口，自桂融道徽数百里，墉壑相望。朝廷遣都司孙览按眡。擢朝散郎、本路转运判官。再被旨进筑四堡寨，置佛寺，设学校，使磨诱新民，子弟迁善，知礼法，解辫，袭冠带，鼓舞用夏之风焉。在军中，闻太夫人哀，乃分屯军马，解官持服。元祐初，除湖北转运判官。时罢缘边堡寨，边臣谋弗臧，不知控扼要害之处，贼众果犯省地，杀汉人，帅臣趣合24弃地议。公条具利害，以谓若不先威后怀，必败乃事。奏上，易江西转运判官；复易江淮等路提点坑冶铸钱。逮25满，除京东路提点刑狱公事。绍圣元年，召为户部员外郎。越月，除广南西路计度转运副使。公谓本路地硗民弱，慎造狱，勿违道干誉，当奉承董劝，察奸慝，裕岁计尔。再任岁余，就除直秘阁，知桂州，兼经略安抚。公因俗设教督属郡外严边备，除戎器，阅兵马，号令肃然。内邵农安富，丰财恤贫，兴学校，礼师儒。境内仍旱，精祷山川，潭龙为出，见而雨，时若年亦大有矣。诏迁直龙图阁。再任，民相贺曰：“天子留程公以绥远方，吾曹慎勿为恶”。交趾使人入贡曰：“两见程公，岂非天子重是老成人，我众何敢舍耕渔之乐，以利兵毒矢伺为害。得全命洞穴，皆程公赐也”。其见德夷人如此。崇宁元年秋，安化蜂聚龙城下，肆剽略；公发兵击走之。公曰：“今虽挫，必再出”。阴遣四方馆使康州防御使黄忱备。融州诸蛮，果出乐善，逆战大破之。诏加公宝文阁待制，赐金紫。仍益屯柳城，尚入寇不已。公使陈于卸甲岭，复逆战，获酋首蒙光有等，并贼六百余级，牛羊器械三万。凶党奔溃，皆弃甲抱首，呼公职位曰：“忠孝忠孝，誓不复为盗”，上降诏奖谕。于是遣属官即军前招抚，而三万余人皆乞降，得旨复四堡寨旧境。乃亲领将士次古融，夷人老幼皆知公，望之涕泣，拜手加额曰：“今再见父母，愿出赋租材用为王民”。兵不血刃，役未逾月，驿铺道无不治，虽三路进筑，而用度才十之一。诏复加中大夫。公在岭路十一年，日益老矣，乃请宫祠。诏入觐，笃敬道家不辱不殆之戒26，遂乞致其政27。加大中大夫，未拜命而终，年根本二。公方重严翼28，望之若不可犯，即之温润如金玉；遇事必洞见29表里，与人反复议论，皆出人意外。边徼万里，隐伏曲折，及施措纵舍，后无不验。在机幕时，沈起旧以都怀失守，一夕屠兵将殆尽，朝廷以两江事下帅司，熊公戒前车，未决。公曰：“时异事异，无不可”。熊奏委公措置，故成功。湖北扬晟，台浔江粟，公酉知其反复，后必为害；至元祐弃地，果二人兆祸。在湖北渠阳，议论方沸，公挺然一守，不惑30不回，而同时官吏竟坐罪。邕宜州地31多瘅，缘边皆羇縻州32洞六七十处，险阻隐蔽，捍御非土人不可。公闲暇因事间召见，识其人才，知黄忱、岑利强可用，二人卒有功于边。安化玩恩，未尝痛诛治。凡饥歉赈济犒赏，多伪冒，邀乞州县，寻辄生事。公因其乞降，人人必以忠孝字涅其手，故前日之患顿革。所获首级，请监司改核，立京观示蛮人之戒，兼䳱它日失实之诬。元丰中，苗时中过阙登对33，论岭右事。神宗顾谓曰：“程节未识其面，盖奇才也”。生平不畜声妓，天性孝悌，遇亲戚诚爱，与朋友信义。廉于财以赡宗族莫不周；汲引故旧乡里，无不尽力。待僚属辨贤否，各有礼。为监司，为将帅，为侍从，揆贤准古34，莫不有法度。仕五朝几五十年，行已遇物，时刚时柔，随用小大有适，方圆曲直，如水任器，如火弥明且壮也。文间平易，尤长表启，诗缘情体物，有古人风格。尝与弟大夫筠，燕侍酬唱，为娱亲养志之乐。有奏议十卷，表启班衣志之三集。娶沈氏，封长安县君35，先二年卒。于五人：长曰礼，已逝；次曰邻，从事郎，有学问识度，尝被荐国学；余早夭。女四人：仲适右班殿直、邵州城步寨兵马监押沈羔；季适从事郎、知永州零陵县事朱君徙；余嫁同里进士史廷、胡经，俱亡。孙男三人：杲，从事郎、充广西经略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升，太庙斋郎；昪，郊社斋郎。孙女一人。曾孙女二人。将以崇宁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葬公于饶州浮梁县永固乡昌江万户山之阴。遵彦蒙公知厚甚，忍泣乃铭。铭曰。
神皇履极36，一十九年。□哲妙觌37，知公之贤。若水暨火，始达始然，敷遗后昆，维翰南边。其安如山，莫御如川。□方日召，杨休周宣。我思古人，孰可似焉。桓桓程公，成信其先。□□□□，受祉□□。泽及子孙，佽38诗之绵。
注释： 宝文阁待制①：宝文阁待制是负责皇帝的文学侍从官，除日常轮值外，还要随时随地听候皇帝的召唤陪从，应酬诗文。 经略安抚使②：经略是“掌管边疆军民大事”的官儿，也是设在全国各路长官兵民之政的长官。经略安抚使只是设在边疆，内地设的是安抚使 紫金鱼袋③：紫金鱼袋是一种服色制度。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大红）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绿袍，无鱼袋。 管勾④：原为办理之意，宋代始以管勾为官职。御史台有管勾台事，大都掌文卷簿籍架阁之事。 龙图阁直学士⑤：宋代官名。宋真宗时建龙图阁，收藏宋太宗御书、御制文集、典籍、图画、祥瑞之物以及宗正寺所进属籍、世谱。直学士为“加官”，一种虚衔，以示尊宠。 劝农使⑥：官名。汉承秦制，置大农丞十三人，各领一州，以劝农桑力田者，此劝农官之始。后唐宋均置劝农使。 食邑⑦：中国古代诸侯封赐所属卿、大夫作为世禄的田邑（包括土地上的劳动者在内）。又称采邑、采地、封地。分封以宗法制度为依据，大小按封爵等级而定 保乂⑧: 读作bǎo yì，意为治理使之安定太平。 晏然9：安宁；安定，意为程公安宁的逝去 行状10：行状（xíng zhuàng），称“状”，也谓之“事略”。叙述死者世系、生平、生卒年月、籍贯、事迹的文章，常由死者门生故吏或亲友撰述，留作撰写墓志或史官提供立传的依据。 上世11：上古时代；前代祖先，意为程公祖先为赵国忠臣程婴（赵氏孤儿的故事） 黄墩12：现属安徽怀宁附近 讳暹13：huì xiān 对尊长避免说其名，表示尊敬的心意，名暹。 指麾14：指麾huī，用手指代替军旗指挥，展现程公儿童时期军事才能。 未冠15：尚未加冠。古礼男子年二十而加冠，故未满二十岁为“未冠”。 春官16：春官为古官名，颛顼氏时的五官之一，掌理礼制、祭祀、历法等事。 蕲州17：Qizhou 现湖北省蕲春县 亹亹18：wěi wěi勤勉不倦的样子 恃此为市19：凭借此事征税 逮今民弗病20：时至今日了老百姓都没有怨言 檄公21：征召或声讨的文书 丁忧22：指朝廷官员的父母亲如若死去，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叫丁忧。 辟23：征辟，熊公征辟其管理机宜文字 趣24： cù通“取”。如：趣舍（取舍） 逮25：逮dǎi，古〉到；及 笃敬26：笃厚诚敬之士 不辱不殆27：没有受辱没有危险 遂乞致其政28：恳请让其致仕 洞见29：見解高明。 不惑不回30：坚持明辨不疑 邕宜州地31：邕yōng州，广西南宁附近 羇縻州32：jī mí zhōu羁縻州是指古代朝廷在边远少数民族地区所置之州。以情况特殊﹐因其俗以为治﹐有别于一般州县。相当于现在的自治区。 过阙登对33：因过失上朝回答皇帝询问 揆贤准古34：（揆kuí）依据古风坚持道德准则 长安县君35：县君，为中国古代宗女、命妇的位号。唐朝时期，县君是正五品的品秩，三品或四品的内命妇之母可封为县君，而五品文武官之母亦封县君。宋朝封官员之母或正室封为县君 履极36：登位。 □哲妙觌37： 觌dí 相见，深沉的智慧巧妙显现 佽38：cì古通“次”，排列有序。 此志描述了墓主程节的一生，据碑文记载程节于崇年三年去世，享年七十二岁，故推其出生时间为明道年间，生平为1033-1104，经历了仁宗皇帝赵祯、英宗赵曙、神宗赵顼、哲宗赵煦、徽宗赵佶五位皇帝。程节从小聪慧军事能力强，嘉祐八年中进士后，成为司法和司户，体察民情，惩罚酷吏权豪，一心为民。后经荆广察访使器重，前往广西招蛮，此为第一次入广西。因双亲年事已高想在身边赡养，以秘书丞就监信州都作院，转太常博士。程节父亲死后，安化因天灾人祸发生蛮叛，朝廷命熊本为桂帅，熊本为提携同乡好友程节，辟其管理机宜文字。程节到广西帅府时安化事件已经平息。朝廷要求以怀柔为主，打通两江通接湖南北飞山十州道路，两地协力经营跨境通道。程节力劝熊本先威后怀，在此期间程节再被指进驻四堡寨，置佛寺、设学校等，但事未竟而程节遭遇母丧，“乃分屯军马，解官持服”，离开广西回籍守制。程节第二次离桂之后，历官湖北转运判官、江西转运判官、江淮等路提点坑治铸钱、京东路提刑獄公事，绍圣元年（1094）除广南西路计度转运副使第三次来到广西，从转运副使擢升知桂州兼经略安抚使直到崇宁三年（1104年）七月病逝于桂州，“在岭十一年”。第三次在广西时程节在广西处理溪峒少数民族事宜时，认为“邕、宜州地多瘴，缘边皆羈縻州洞六七十处，险阻隐蔽，捍御非土人不可”。选用了黄忱、岑利强。同时程节反思因安化事件，“凡饥歉账济犒赏，多伪冒，邀乞州县，寻辄生事”亦是引发流血冲突的原因之一。如何避免冲突发生呢？于是程节“因其乞降，人人必以忠孝字涅其手，故前日之患顿革”。凭手上的刺字的办法来防范冒领“账济犒赏”在其三万余人存活时可能有效果。 碑文对程节的生平做了概括，称其为天性孝悌，遇亲戚诚爱，与朋友信义。廉于财以赡宗族莫不周；汲引故旧乡里，无不尽力。可见其人格魅力，善唱善奏，多才多艺。妻子沈氏封为长安县君，有子五人，有女四人，子孙繁衍。于崇年三年七月十六日逝于桂林，享年七十二岁。 墓主程节字信叔，江西浮梁人《宋中大夫宝文阁待制知桂州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兼本路兵马都铃辖柱国赐紫金鱼袋程公墓志铭》，1976年出土于景德镇市，志高226、宽111厘米。楷书。35行，满行69字。现此志石藏景德镇市陶瓷民俗博物馆。
译文整理人：孙悦
参考陈柏泉《江西出土墓志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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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31 20:36:52
发表于 2024-4-3 09:58: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