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悼程世才同志-李先念

程远辉

痛悼程世才同志　　      
    程世才同志与我结识已达半个多世纪，是我的老战友。他的猝然逝世，是党和人民的重大损失，我万分悲痛。  　　   １９３１年，在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我从地方转回红四军任三十三团政治委员，认识了他。那时，他任排长，年仅１９岁，头脑清晰，性情豪爽，作战勇敢，虎虎有生气。后来我任师政委，他任师政治部党委书记、团长兼政委；我任军政委，他任师政委、师长兼政委、副军长、代军长（实际上是军长）。在大别山区，在西征路上，在川陕根据地，在长征途中，在河西走廊，在风雪祁连山，我们同命运、共呼吸，带领部队浴血奋战，迭摧强敌，战胜重重风暴和苦难，经受过数不尽的血与火的考验，结下了披肝沥胆、生死与共的战斗情谊。  　　多年来，我们的心息息相通，一直珍视和保持着战争年代形成的革命友情。去年，他因病住院，我去看望他，谈得很高兴。我说：我们这些革命战争的幸存者，已是七八十岁的人了，总要准备有一天去见马克思。如果我先去，你给我送行；你先去，我给你送行。他开怀大笑，说：好啊！就这么办。谁知还不到一年，他竟匆匆而去了。  　　
   世才来自受压迫、受剥削、受煎熬的社会最底层，在革命烈火中锻炼成长，对革命事业忠心耿耿，是位久经考验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  　　他出身于湖北省大悟县的一个贫农家庭，从小就过着饥寒交迫的苦难生活，形成了勤劳勇敢、坚韧不拔、反抗压迫、渴求光明的性格特点。１９２９年１１月，中国共产党在鄂东北地区点燃了黄麻起义的革命火炬，工农革命军鄂东军宣告成立。一批最早觉醒的农民群众，纷纷起来“打土豪，分田地”，向反动统治阶级猛烈冲击，走武装斗争的道路。世才就是其中的成员之一。贫贱的社会地位，自发的反抗意识，痛苦的生活磨练，劳动者的质朴素质，使他参加红军后如鱼得水，进步很快。不久，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自觉为被压迫阶级的彻底解放而战。世才对引导他走上革命道路的党无限情深，对共产主义事业无比热爱。他一贯坚持和维护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刻苦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模范遵守党的组织纪律原则，严格按照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毕生兢兢业业为实现党的纲领、路线而奋斗。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他是最珍惜的，也是当之无愧的。  　　
   他具有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和高度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勇于在危难时刻肩挑重担。１９３２年，红四方面军西征途中，在枣阳新集遭敌重兵包围，与敌展开了一场恶战。红三十三团团长吴云山中弹牺牲，世才立即挺身而出，率领部队向敌冲杀，身负重伤后仍指挥战斗，直至突围成功。战后他对我说：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革命到底，可千万别就地安置我。我理解他的心，派人用担架抬着他行军转战。伤势尚未痊愈，他又投入新的战斗。川陕苏区反六路围攻的最后阶段，徐向前总指挥决心以三十军为主力，大纵深迂回，消灭西线第二路之敌。争取时间就是胜利，但部队却疲劳已极。世才接到命令后二话没说，立即率先头部队昼夜疾进。当抵达黄猫垭卡住敌人退路时，身边仅有一个警卫连。他就以这点兵力，死守山垭口，顶住敌军的轮番进攻，待大部队陆续赶到，一举歼敌１０多个团，打了个痛快淋漓的歼灭战。１９３６年１０月，红四方面军一部兵力奉中央军委命令，西渡黄河，组成西路军，转战河西走廊，从战略上策应河东红军，伺机打通新疆。世才面对强敌险境，凛然不惧，上级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带领部队与优势敌军反复拚搏、血战，在一条山、四十里铺、水磨关、永昌、倪家营子等地，予敌以重大杀伤。西路军失败后，我们率左支队的千余人转入祁连山中，同饥饿、伤病、严寒、冰雪、追敌顽强斗争，艰苦至极。他毫不灰心丧气，谈笑自若，对革命事业充满必胜信念，有力感染着同志们。李卓然、李天焕、郭天民等同志，也为团结和巩固部队，做了许多工作。我是这支部队的主要负责人，肩负重任，为有这样一些坚定乐观的可靠战友而庆幸和自豪。  　　
    世才是从枪林弹雨中冲杀出来的，打过许多大仗、硬仗、恶仗，智勇兼备，能攻善守，屡建奇功，是人民军队的一员战将。  　　他从参加红军起，有两年的时间在基层，以后相继进入团、师、军３级领导岗位，参加过红四方面军的一系列重大战役战斗，具有丰富的军事指挥和政治工作经验。抗战时期任冀热察挺进军参谋长兼十二支队司令员，率部在平西地区打击日寇，参加过著名的百团大战。解放战争时期，任东北军区第三纵队司令员兼辽南军区司令员、南满军区副司令员、辽东军区副司令员等职，参与指挥南满战场的三次攻势作战，率部参加了四平、鞍山、本溪、辽阳保卫战和四保临江、辽沈等战役，为解放东北作出了重要贡献。  　　
他善于从实际出发，贯彻上级的战略战役企图，独立思考，判断敌情，捕捉战机，变换战术，出色完成作战任务。在战场上，他像头出山的猛虎，气势夺人，身先士卒，一往无前；危急时刻，头脑冷静，指挥有方，敢于咬紧牙关顶住，“坚持最后５分钟”，扭转危局，反败为胜。他带过的部队，多是过得硬的主力师团，英勇顽强，攻守兼备，战术灵活，战绩突出，往往被上级作为“拳头”部队，关键时刻投入战场，发挥重要作用。１９３３年反三路围攻战役中，他率红三十三团冒着倾盆大雨，穿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秘密插入敌侧后，断敌退路，为方面军发起反攻，围歼敌左纵队１３个团，创造了条件。１９３５年８月，他参与指挥包座之战，在险恶地形条件下挥军攻坚打援、分割歼敌，取得消灭故宗南一个主力师的重大胜利，打开了红军北上的通道。红三十军的第二六三团、二六五团、二六八团，曾被方面军总部分别授予“钢军”、“夜老虎”、“百战百胜”奖旗，是屡立战功的著名团队。这些团队强有力的政治思想建设、组织建设，以及灵活的战术思想和过硬的战斗作风，凝聚着世才的大量智慧和心血。建国后，世才曾去南京军事学院深造，总结过去的作战经验，学习和掌握诸军兵种合成作战的指挥艺术。他在担任公安军副司令员、装甲兵副司令员等领导岗位上，均有重要建树。  　　
    世才光明磊落，宽怀大度，公道正派，廉洁朴素，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荣辱，时时处处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重。他大事不糊涂，小事不计较，在原则问题上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有话摆到桌面上，刚直不阿，宁肯忍受打击迫害也不拿原则作交易。解放战争期间，他对林彪的作战指挥曾提过不同意见，被林彪记了帐。“文革”中林彪、“四人帮”残酷迫害他，被抄家、批斗、关押。他坚贞不屈，决不低头。战斗和工作起来，他像一团烈火，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不贪功，不诿过，勇于承担责任。他顾全大局，平易近人，尊重上级，团结同级，爱护下级，注意发挥集体的智慧和力量。我和他一起共事，心情是很愉快的。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对艰苦奋斗的革命历史和牺牲的战友，怀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念念不忘。建国后不久，他即开始撰写回忆录，相继出版过《悲壮的历程》、《烽火年代》、《万里征程》等著作，记叙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斗争事迹，反映了人民军队的艰苦历程。５０年代出版的《悲壮的历程》，曾被许多中小学列为革命教材，对广大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有积极的影响。  　　
    世才同志的一生，是光辉的、战斗的一生，是为党和人民的革命事业无私奉献的一生。他来自人民，为了人民，永远属于人民。谨以这篇短文，为我的这位老战友送行，并寄托我的哀思，祭慰他的英灵。  　　　　　　　　　　　　　　　　　　　　　　　
１９９０年１１月２２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