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程翰林傳-程济

程远辉

程翰林傳
  公諱濟，陝西朝邑人，  一日績溪人，以明經為四川岳池教諭。高皇崩，恭閔帝初即位，未瑜年也，公上書，言北方兵起，期在明年，請豫為備。先是，洪武十五年，詔選高僧入侍諸王，僧道衍以術干燕王，謂當為天子，燕王即乞道衍，得之。既之藩，日操車馬，與道衍、袁珙異人術士之流謀不軌，伺中朝甚急，反有日矣，而帝謂燕王骨肉至親，非所宜言。朝議公謬妄，逮至卷七  史外五九五續雲南備徵志五九六京，將殺之。公曰：  『陛下幸囚臣，至期無兵，殺臣未晚。』遂下獄。明年，燕王反，赦公為翰林編修。燕王至淮上孟）。廷臣有請出幸湖湘或浙江以避者，方公孝儒謂當堅壁以待勤王之師，議不決。公曰：  『守亦亡，不守亦亡，然守爵是。』乃定。四年六月乙丑，燕王犯闕，吏部侍郎蹇義、戶部侍郎夏原吉等暨編修楊榮、楊溥、昊府審理副楊士奇，世所謂三楊，待詔解縉，所謂解學士者也，率先羣臣迎燕王，叩頭勸進。當此之時，帝左右惟數人，遂盡閉諸后妃官內，縱火焚之，挈三子變服出走，倉皇復棄三子於官門，長吁欲自殺。公急人官衞帝，請曰：  『數也！不如出亡，臣當從。』當此之時，少監王鈸進高帝所遺鐵筐，公碎筐，得度牒、袈裟、帽鞋、剃刀俱備，即為帝祝髮，從鬼門出。帝遂為僧，號大師，教授楊應能、御史葉希賢亦祝髮從，公袖出黃冠自易。造物之幻也，高帝以皇覺寺僧，傾側擾攘，削平僭亂，為中原天子，帝則天潢胤子一兀孫，奉神靈之統，為宗廟社稷臣民之主，亡而為大師。道衍，妙知菴病虎嗜殺之徒，濟惡燕王，釀成篡奪，爵列五等，公與楊公、葉公文學侍從之臣，為黃冠，爵緇衣，竄名易姓於操瓢持鉢，南北東西，虎狼窺伺之鄉。舉一代之祖孫父子，君臣朋友，得喪窮通，反覆錯亂於浮屠氏之間，抑何怪也？論者謂高帝於諸王不慎擇名儒碩德，夢夢於奇衰之僧，誥謀之不臧，此責備之剩談，不足為人道者也芙一。公既奉帝出亡，自神樂觀放行，由京口過六合，至襄陽，抵雲南永嘉寺，留一年。明年，奉帝離雲南，由重慶抵襄陽，人昊，至史彬家。史彬者，徐王府賓輔，與刑部侍郎金焦等晦迹，遷焉帝應援者也。事在葉公希賢傳。留彬家三日，奉帝遊兩浙，歷天台、雁蕩與金、焦、馬二子，稽山主人會。已而復奉帝返雲南。明年，奉帝至重慶之大竹善慶里。明年，奉帝至西平侯沐晟家，留旬日，結茅白龍山。明年，戶科都給事胡濛訪張三丰，實為帝，公奉帝遁迹不出。明年，白龍菴災，公出山募葺。明年，奉帝東行，至善慶里，復至襄陽，已而還蜀。明年，奉帝至白龍菴，史彬、郭節、程亨至，各獻帝方物。明年，有司燬菴，奉帝至浪穹鶴慶山，募建大喜菴。明年，楊、葉二公相繼卒，公獨侍帝左右。明年，奉帝南行，至甸，度馬嶺，遇寇幾殆，卒以帝免。明年，為帝募糧，侍帝學易數。明年，奉帝遊衡山。明年，承帝命錄述從亡傳，藏山巖中。帝足疾發，公乞藥於城西。帝初亡時，腔即痛，不能行，公扶持，痛良已。帝嘗嘆濟險阻相依，周旋不貳也。公亦嘗病，帝日夜坐榻旁，淚雨下。公泣曰：  『濟不死！師在，濟何敢死？』其以天命自信如此。明年，與帝遇史彬於鶴慶之大喜菴。奉帝避囂東行，復至衡山。明年，奉帝還黔。明年，侍帝觀佛書。明年，奉帝入蜀，徧遊諸勝，登峩眉。明年，奉帝人粵，遊南海諸勝。明年，奉帝避囂於菴南之渌泉。明年，奉帝入楚，登章台山，留大別山。明年，奉帝東行，遇史彬於逆旅。復奉帝遊天台，至寧波，渡蓬花洋。是年，燕王棣稱皇帝之二十二年甲辰秋七月庚寅，殂於榆木川。明年，奉帝謁大士於潮音洞，已而自閩、粵還山。是年，仁宗崩。明年，侍帝祭從亡諸臣於菴前。明年，奉帝移居鶴慶之靜室。是年，高煦反，宣宗擒錮之，已而鎔死。明年，滇寇亂，奉帝入蜀。明年，奉帝遊神女廟、黃牛磯、漢中。明年，奉帝至成都。明年，奉帝還浪穹，菴燬，移鶴慶山。明年，為帝出募，菴成，帝顏之曰『潛志』。明年，奉帝往陝西，至延安，南行人蜀，至夔。明年，奉帝入楚，至公安、武昌，下九江，復遊杭州、昊山、天台。明年，奉帝在赤城。明年，奉帝復至昊江史彬家，彬已死，復遊會稽。明年，奉帝往粵西。是年，宣宗崩。明年，奉帝還滇，卜築舊日之浪穹。明年，奉帝復遊峩眉，已而還浪穹。明年，奉帝復遊粵西。明年，勸帝還滇，不聽。明年，帝決意柬行，公筮之，得兌之歸妹，拊几大呼曰：  『大凶！今太歲干支皆金，火必克之。行夏之時，其危乎？』會有同寓僧，竊帝所為詩，事覺，公從帝至京，帝迎人大內，公北向稽首曰：  『今日方終臣職矣！』遂去，不知所終。初，公與同邑御史高公翔言志，高曰：  『願為忠臣。』公曰：  『願為智士。』燕王既篡，召問高公，高喪服入見，語不遜，夷其族，發其先墓，雜犬馬骨焚灰揚之，以其地為漏澤園，親戚悉戍邊，諸給高氏產者，皆加稅，曰：  『令世世駡翔也。』
    汪有典曰：嗚呼！建文、永樂之際，君臣之變極矣！論者咎齊、黃首禍，予燕兵端，予獨以為不然。燕王之於恭閔，固所謂削亦反，不削亦反者，特矯誣其名，不欲顯冒不題耳。高煦反宣宗時，傳檄遠近，亦以首輔蹇義、夏原吉為辭。苟煦事成，蹇、夏一齊、黃矣。史臣怵禍附會，後世執辭歸獄，豈不愚哉？且燕王於恭閔諸臣，不留遺種，慘于剖訢；不留隻字，烈於焚坑；獨於恭閔，史氏紀有容忍焉，有恕辭焉，無是理也。况其子孫之朝，歷數十年，時移世易【主，羣臣請修建文實錄，復還紀年，固靳不許，即當日可知矣。自古篡弒之人，暗奸神器，不甚其君之罪，不足以厲人心；不減其君之迹，不足以欺後世；不謂骨肉至親而亦然也，悲夫！昔者有窮篡夏，少康奔竄四十年，其故臣伯靡卒能收燼殄兇，光復舊物。公從恭閔出亡亦四十年，往來東南、滇、黔諸省，顧不能糾集義旅，為恢復之舉，豈其才晷出伯靡下哉？天數已定，公知之稔，誠不欲以其君為孤注之試也。蓋恭閔之瀕于危者數矣，賴公得脫，天之生公，固特別開一君臣之局，於鞠躬盡瘁，成敗利鈍之外，不可以常理測也。卒之恭閔不復國而歸國，不作君而作師，考終大內，掩魄西山(<)。而燕王父子之骨，固已朽久矣。知哉惟公！仁哉惟公！
    人手將詔選高僧鐵案，特地提清，推原禍本，非為齊、黃出脫也。通篇紀年，只以『明年』二字渾舉，不用永樂紀年，即諸帝之崩，亦概從附見。是時恭閔遜荒，國統雖絕，然其身固在也。諸帝衹書崩，不書即位，至永樂則直書殂，且書名、書地、書稱皇帝，義頗竊取。燕王舉兵宜書反，不宜書靖難。恭閔焚亡，宜書篡，不宜書遜國。域中事無大于此者，那得摸稜？他本載公習奇門遁甲諸異術，余概為削去，纔覺正當。nn弔
    正統五年，有僧年九十餘，自雲南至廣西，給人曰：  『我建文也。張天師言我有四十年苦，今為僧期滿，宜亟返邦國。』以黃紙為書，命其徒精進持詣思恩府土官知府岑瑛，瑛執送總兵官柳溥，械至京，今官鞫之。乃言其姓名爵楊行祥，河南鈎州白沙里人，洪武十七年度為僧，歷遊兩京、雲南、貴州至廣西。英宗命錦衣衛錮禁之，凡四腧月，死獄中。其同謀僧十二人俱謫戍遼東邊衞，事見皇明典故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