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对黄巢的记载

程攻

黃巢，曹州冤句人，本以販鹽為事。乾符中，仍歲凶荒，人饑為盜，河南尤甚。初，里人王仙芝、尚君長聚盜，起于濮陽，攻剽城邑，陷曹、濮及鄆州。先有謠言云：「金色蛤蟆爭努眼，翻卻曹州天下反。」及仙芝盜起，時議畏之。左金吾衛上將軍齊克讓為兗州節度使，以本軍討仙芝。仙芝懼，引眾曆陳、許、襄、鄧，無少長皆虜之，眾號三十萬。三年七月，陷江陵。十月，又遣將徐君莒陷洪州。時仙芝表請符節，不允。以神策統軍使宋威為荊南節度招討使，中使楊復光為監軍。復光遣判官吳彥宏諭以朝廷釋罪，別加官爵，仙芝乃令尚君長、蔡溫球、楚彥威相次詣闕請罪，且求恩命。時宋威害復光之功，並擒送闕，敕於狗脊嶺斬之。賊怒，悉精銳擊官軍，威軍大敗，復光收其餘眾以統之。朝廷以王鐸代為招討。五年八月，收復亳州，斬仙芝首獻于闕下。

　　先是，君長弟讓以兄奉使見誅，率部眾入嵖岈山。黃巢、黃揆昆仲八人，率盜數千依讓。月餘，眾至數萬。陷汝州，虜刺史王鐐，又掠關東。官軍加討，屢為所敗，其眾十餘萬。尚讓乃與群盜推巢為王，號沖天大將軍，仍署官屬，籓鎮不能制。時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僖宗以幼主臨朝，號令出於臣下。南衙北司，迭相矛盾，以至九流濁亂，時多朋黨，小人才勝，君子道消，賢豪忌憤，退之草澤。既一朝有變，天下離心。巢之起也，人士從而附之。或巢馳檄四方，章奏論列，皆指目朝政之弊，蓋士不逞者之辭也。巢徒党既盛，與仙芝為形援。及仙芝敗，東攻亳州不下，乃襲破沂州據之。仙芝餘黨悉附焉。

　　時王鐸雖銜招討之權，緩於攻取。時高駢鎮淮南，表請招討賊，許之，議加都統。巢乃渡淮，偽降於駢。駢遣將張璘率兵受降於天長鎮。巢擒璘殺之，因虜其眾。尋南陷湖、湘，遂據交、廣。托越州觀察使崔璆奏乞天平軍節度，朝議不允。又乞除官，時宰臣鄭畋與樞密使楊復恭奏，欲請授同正員將軍。盧攜駁其議，請授率府率，如其不受，請以高駢討之。及巢見詔，大詬執政，又自表乞安南都護、廣州節度，亦不允。然巢以士眾烏合，欲據南海之地，永為窠穴，坐邀朝命。

　　是歲自春及夏，其眾大疫，死者十三四。眾勸請北歸，以圖大利。巢不得已，廣明元年，北逾五嶺，犯湖、湘、江、浙，進逼廣陵，高駢閉門自固，所過鎮戍，望風降賊。九月，渡淮。十一月十七日，陷洛陽，留守劉允章率分司官迎之。繼攻陝、虢，逼潼關，陷華州，留將奮鈐守之。河中節度使李都詐進表於賊。朝廷以田令孜率神策、博野等軍十萬守潼關。時禁軍皆長安富族，世籍兩軍，豐給厚賜，高車大馬，以事權豪，自少迄長，不知戰陣。初聞科集，父子聚哭，憚於出征。各于兩市出值萬計，傭雇負販屠沽及病坊窮人，以為戰士，操刀載戟，不知钅敫銳。復任宦官為將帥，驅以守關。關之左有谷，可通行人，平時捉稅，禁人出入，謂之禁穀。及賊至，官軍但守潼關，不防禁谷，以為穀既官禁，賊無得而逾也。尚讓、林言率前鋒由禁谷而入，夾攻潼關。官軍大潰，博野都徑還京師，燔掠西市。

　　十二月三日，僖宗夜自開遠門出，趨駱谷，諸王官屬相次奔命。觀軍容使田令孜、王若儔收合禁軍扈從。四日，賊至昭應，金吾大將軍張直方率在京兩班迎賊灞上。五日，賊陷京師。

　　時巢眾累年為盜，行伍不勝其富，遇窮民于路，爭行施遺。既入春明門，坊市聚觀，尚讓慰曉市人曰：「黃王為生靈，不似李家不恤汝輩，但各安家。」巢賊眾競投物遺人。十三日，賊巢僭位，國號大齊，年稱金統，仍御樓宣赦，且陳符命曰：「唐帝知朕起義，改元廣明，以文字言之，唐已無天分矣。『唐』去『醜』、『口』而安『黃』，天意令黃在唐下，乃黃家日月也。土德生金，予以金王，宜改年為金統。」賊搜訪舊宰相不獲，以前浙東觀察使崔璆、楊希古、尚讓、趙章為四相，孟楷、蓋洪為左右軍中尉，費傳古為樞密使，王璠為京兆尹，許建、朱實、劉塘為軍庫使，朱溫、張言、彭攢、季逵為諸衛大將軍、四面游奕使。又選驍勇形體魁梧者五百人，曰功臣。令其甥林言為軍使，比之控鶴。

　　中和元年二月，尚讓寇鳳翔，鄭畋出師禦之，大敗賊于龍尾坡，畋乃馳檄告喻天下籓鎮。四月，涇原行軍唐弘夫之師屯渭北，河中王重榮之師屯沙苑，易定王處存之師屯渭橋，鄜延拓拔思恭之師屯武功，鳳翔鄭畋之師屯盩至。六月，邠寧朱玫之師屯興平，忠武之師三千屯武功。是歲諸侯勤王之師，四面俱會。十二月，宰相王鐸率荊、襄之師自行在至，鄭畋帳下小校竇玫者，驍勇無敵，每夜率敢死之士百人，直入京師，放火燔諸門，斬級而還，賊人悚駭。

　　時京畿百姓皆砦于山谷，累年廢耕耘，賊坐空城，賦輸無入，穀食騰踴，米斗三十千。官軍皆執山砦百姓，鬻于賊為食，人獲數十萬。朝士皆往來同、華，或以賣餅為業，因奔於河中。宰相崔沆、豆盧瓚扈從不及，匿之別墅，所由搜索嚴急，乃微行入永甯里張直方之家。朝貴怙直方之豪，多依之。既而或告賊云：「直方謀反，納亡命。」賊攻其第，直方族誅，沆、瓚數百人皆遇害。自是賊始酷虐，族滅居人。遣使傳命召故相駙馬都尉于琮於其第。琮曰：「吾唐室大臣，不可佐黃家草昧，加之老疾。」賊怒，令誅之。廣德公主並賊號咷而謂曰：「予即天子女，不宜復存，可與相公俱死。」是日並遇害。

　　二年，王處存合忠武之師，敗賊將尚讓，乘勝入京師，賊遁去。處存不為備，是夜復為賊寇襲，官軍不利。賊怒坊市百姓迎王師，乃下令洗城，丈夫丁壯，殺戮殆盡，流血成渠。九月，賊將同州刺史朱溫降重榮。十一月，李克用率代北之師，自夏陽渡河，屯沙苑。

　　三年正月，敗黃揆于沙苑，進營乾坑。二月，賊將林言、趙章、尚讓率眾十萬援華州。克用合河中、易定、忠武之師，戰于梁田坡，大敗賊軍，俘斬數萬，乘勝攻華州，塹柵以環之。克用騎軍在渭北，令薛志勤、康君立每夜突入京師，燔積聚，俘級而旋。黃揆棄華州，官軍收城。四月八日，克用合忠武騎將龐從遇賊于渭南，決戰三捷，大敗賊軍。十日夜，賊巢散走。詰旦，克用由光泰門入，收京師。巢賊出藍田、七盤路，東走關東。天下兵馬都監押楊復光露布獻捷於行在，陳破賊事狀曰：

　　頃者妖興霧市，盜嘯叢祠，而岳牧籓侯，備盜不謹。謂大同之運，常可容奸；謂無事之秋，縱其長惡。賊首黃巢，因得充盈窟穴，蔓延萑蒲，驅我蒸黎，徇其凶逆。展鉏鶴以成鋒刃，殺耕牛以恣燔砲，魑魅晝行，虺蜴夜噬。自南海失守，湖外喪師，養虎災深，馴梟逆大，物無不害，惡靡不為，豺狼貽朝市之憂，瘡磐及腹心之痛。遂至毒流萬姓，盜汙兩京。衣冠銜塗炭之悲，郡邑起丘墟之歎。萬方共怒，十道齊攻，伏九廟之威靈，殄積年之凶醜。

　　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神資壯烈，天付機謀，誓立功名，志安家國。至於屯田待敵，率士當沖，收百姓十萬餘家，降賊党三萬餘眾。法當持重，功遂晚成，久稽原野之刑，未快雷霆之怒。自收同、華，逼近京師，夕烽高照于國門，遊騎俯臨於灞岸。既知四隅斷絕，百計奔沖，如窮鳥觸籠，似飛蛾赴燭。

　　雁門節度使李克用神傳將略，天付忠貞，機謀與武藝皆優，臣節共本心相稱。殺賊無非手刃，入陣率以身先，可謂雄才，得名飛將。自統本軍南下，與臣同力前驅，雖在寢餐，不忘寇孽。

　　今月八日，遣衙隊前鋒楊守宗、河中騎將白志遷、橫野軍使滿存、躡雲都將丁行存、朝邑鎮將康師貞、忠武黃頭軍使龐從等三十都，隨李克用自光泰門先入京師，力摧凶寇。又遣河中將劉讓、王環、冀君武、孫珙，忠武將喬從遇，鄭滑將韓從威，荊南將申屠悰，滄州將賈滔，易定將張仲慶，壽州將張行方，天德將顧彥朗，左神策弩手甄君楚、公孫佐，橫沖軍使楊守亮，躡雲都將高周彝，忠順都將胡真，絳州監軍毛宣伯、聶弘裕等七十都繼進。賊尚為堅陣，來抗官軍。雁門李克用率勵驍雄，整齊金革，叫噪而聲將動瓦，喑嗚而氣欲吞沙，寬列戈矛，密張羅網。於是麾軍背擊，分騎橫沖，日明而劍躍飛輪，風急而旗開走電。使賊如浪，便可塞流；使賊如山，亦須折角。蹂踐則橫屍入地，騰淩則積血成塵，不煩即墨之牛，若駕昆陽之象。楊守宗等齊驅直入，合勢夾攻，從卯至申，群凶大潰。自望春宮前蹙殺，至昇陽殿下攻圍，戈不濫揮，矢無虛發。其賊一時奔走，南入商山，徒延漏刃之生，佇作飲頭之器。

　　自收平京闕，二面皆立大功，若破敵摧凶，李克用實居其首。其餘將佐，同效驅馳。兼臣所部領萬餘人，數歲櫛風沐雨。既茲平蕩，並錄以聞。

　　五月，巢賊先鋒將孟楷攻蔡州，節度使秦宗權以兵逆戰，為賊所敗。攻城急，宗權乃稱臣於賊。遂攻陳、許，營于溵水。陳州刺史趙犨迎戰，敗賊前鋒，生擒孟楷，斬之。黃巢素寵楷，悲惜之。乃悉眾攻陳州，營於城北五里，為宮闕之制，曰八仙營。於是自唐、鄧、許、汝、孟、洛、鄭、汴、曹、濮、徐、兗數十州，畢罹其毒。賊圍陳郡百日，關東仍歲無耕稼，人餓倚牆壁間，賊俘人而食，日殺數千。賊有舂磨砦，為巨碓數百，生納人於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趙犨求援於太原。四年二月，李克用率山西諸軍，由蒲、陝濟河，會關東諸侯，赴援陳州。三月，諸侯之師復集。四月，官軍敗賊于太康，俘斬萬計，拔其四壁。又敗賊將黃鄴于西華，拔其壁。巢賊大恐，收軍營于故陽里，官軍進攻之。五月，大雨震雷，平地水深三尺，壞賊壘，賊自離散，復聚于尉氏，逼中牟。翌日，營汴水北。是日，復大雨震電，溝塍漲流。賊分寇汴州，李克用自鄭州引軍襲擊，大敗之，獲賊將李用、楊景。殘眾保胙縣、冤句，官軍追討，賊無所保。其將李讜、楊能、霍存、葛從周、張歸厚、張歸霸各率部下降于大梁，尚讓率部下萬人歸時薄。賊自相猜間，相殺于營中，所殘者千人，中夜遁去。克用追擊至濟陰而還。賊散於兗、鄆界。黃巢入泰山，徐帥時薄遣將張友與尚讓之眾掩捕之。至狼虎穀，巢將林言斬巢及二弟鄴、揆等七人首，並妻子皆送徐州。是月賊平。

程攻

黄巢是曹州冤句（今山东曹县一带）人，原本靠卖盐为生。乾符年间（唐末，约874-879年），连年灾荒，百姓饥饿成盗，河南地区尤为严重。起初，乡里人王仙芝和尚君长聚集土匪，从濮阳起兵，攻打并抢劫城镇，攻陷了曹州、濮州和郓州。早先有谣言说：“金色蛤蟆争着睁眼，曹州天下将要大乱。”后来王仙芝起义，这谣言引起了人们的恐惧。

当时左金吾卫上将军齐克让被任命为兖州节度使，率军讨伐王仙芝。王仙芝害怕，率众经过陈州、许州、襄城和邓州，所到之处无论老少皆被掳掠，部众多达三十万。三年七月攻陷江陵，十月派将领徐君莒攻占洪州。王仙芝曾请求朝廷赦免和授予符节，但被拒绝。朝廷派遣神策军统军使宋威为荆南节度招讨使，监军杨复光也随行。杨复光派判官吴彦宏向王仙芝讲明朝廷赦免之意，并赐予官职，王仙芝才派尚君长、蔡温球、楚彦威依次去朝廷请罪并求恩赦。

但宋威忌妒杨复光的功劳，将他抓捕送往朝廷，下令在狗脊岭斩首。王仙芝十分愤怒，集中精锐部队猛击官军，宋威军大败，杨复光只得收拢余部重整。朝廷令王铎接替招讨使职位。五年八月，王铎收复亳州，斩杀王仙芝，首级献于朝廷。

此前，尚君长的弟弟齐克让因兄长被处死，带领部众进入嵖岈山。黄巢和兄弟黄揆等八人，率数千盗贼依附齐克让。不到一个月，部众扩充到数万人，攻陷汝州，俘虏刺史王鐐，又抢掠关东。官军多次讨伐均被击败，盗贼众多达十余万。尚君长与盗贼推举黄巢为“冲天大将军”，仍自设官职，地方军政无力制约。

当时天下太平多年，人们不懂兵法。唐僖宗年幼登基，政令都由大臣发布。南北官府矛盾重重，朝廷腐败，导致社会混乱，奸邪当道，贤能之士被排挤，隐居乡野。朝廷一旦有变故，民心离散，黄巢起兵便吸引大量人跟随。黄巢派传令到四方，列举朝政弊端，实则是盗贼的宣传手法。黄巢集团壮大后，与王仙芝互相支持。仙芝失败后，东攻亳州未果，转而占领沂州，仙芝残部纷纷归顺。

当时王铎虽有招讨大权，但进攻迟缓。高骈镇守淮南，提出讨伐黄巢，朝廷允许，并考虑加授都统职位。黄巢渡过淮河，假装投降高骈。高骈派将张璘接收投降军，黄巢却俘杀张璘并掳走部众。随后南下攻占湖南、湖北，控制交州、广州。托越州观察使崔璆请求朝廷授予天平军节度，但未获批准。黄巢又请求官职，朝廷大臣郑畋和杨复恭推荐授予同正员将军，但卢携反对，建议授予率府率，并表示如果黄巢不接受就让高骈讨伐他。黄巢见朝廷拒绝，愤怒斥责朝政，又请求安南都护、广州节度使，也未获准。但黄巢以乌合之众，想据守南海为巢穴，等待朝廷命令。

这一年春夏，黄巢军中大疫流行，死了十三四万人。众人劝他北归谋取大业。黄巢无奈，广明元年（约880年）北过五岭，进犯湖广、浙江，逼近扬州。高骈闭门自守，所过各镇兵士见黄巢军势大，都投降他。九月，黄巢渡过淮河。十一月十七日攻陷洛阳，留守刘允章率部分官员迎接。随后进攻陕西、虢州，逼近潼关，攻占华州，派将军奋钤守卫。河中节度使李都假装上表投降黄巢。朝廷派田令孜率神策军、博野军十万驻守潼关。当时禁军多是长安富家子弟，生活优渥，不懂战阵，听到征召哭泣不愿出征。各市集雇佣病弱穷人当兵，拿着刀枪但缺乏实战经验。宦官复被任为将帅，强迫守关。潼关左侧有条谷道，平时征税禁止通行，称“禁谷”，以为黄巢军无法通过。尚君长和林言率前锋从禁谷进入夹攻潼关。官军大败，博野军径直回京，焚烧西市。

十二月三日，僖宗夜晚从远门出逃，奔向骆谷，王公大臣纷纷逃散。田令孜、王若儔收拢禁军护卫皇帝。十二月四日，黄巢军抵达昭应，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京中军迎战。五日，黄巢攻陷京师。

黄巢盗贼多年抢劫积累财富，遇到贫苦百姓时争着施舍财物。入春到明门市场，盗贼尚君长安慰市民说：“黄王为百姓着想，不像李家冷酷无情，大家安心安家吧。”盗贼们纷纷抛掷物品给百姓。十三日，黄巢自立为皇帝，国号“大齐”，年号“金统”，在御楼宣布赦免罪人，还发表诏书说：“唐帝知道我起义，改元广明，用文字表达，唐朝已无天命了。‘唐’去掉‘醜’和‘口’便成‘黃’，这是天意，黄家当代替唐。土德生金，赐我金王，年号当为金统。”盗贼搜查旧朝宰相，没找到，任命前浙江观察使崔璆、杨希古、尚君长、赵章为四相，孟楷、盖洪为左右军中尉，费传古为枢密使，王璠为京兆尹，许建、朱实、刘塘为军库使，朱温、张言、彭攒、季逵为诸卫大将军、四面游击使。还选拔了五百名魁梧勇士为功臣，命林言为军使，与控鹤相提并论。

中和元年二月，尚君长攻打凤翔，郑畋出兵抵御，大败盗贼于龙尾坡，郑畋立即向天下各地藩镇发檄文。四月，唐弘夫率军驻渭北，王重荣驻沙苑，王处存驻渭桥，拓拔思恭驻武功，郑畋驻盩厔，朱玫驻兴平，忠武军三千屯武功。诸侯勤王之师四面汇聚。十二月，宰相王铎率荆襄军自行前往，郑畋麾下小校窦玫英勇无敌，每夜率百名敢死士潜入京师放火烧城，斩敌回营，盗贼闻之恐惧。

当时京畿百姓纷纷躲入山谷避难，多年荒废农耕，盗贼坐拥空城，税赋无收入，粮价暴涨，米价一斗达三千文。官军抓捕山寨百姓卖给盗贼为食，人命惨遭屠杀达数十万。朝臣往来于同、华两市，有的靠卖饼为生，纷纷逃亡河中。宰相崔沆、豆卢瓚藏匿不及，藏身张直方家。因搜捕严厉，只能偷偷潜入永宁里张直方家。朝廷贵族依赖直方，后来有人告发直方谋反，盗贼攻其家，直方族人被灭，崔沆、豆卢瓚数百人被杀。此后盗贼大肆残暴，屠杀乡民。盗贼召故相府君于琮到府，琮说：“我为唐室大臣，不可助贼，且有老疾。”盗贼愤怒，处死于他。广德公主听闻也哭诉说：“我是天子之女，不该再活着了，愿与相公同死。”当日同遭杀害。

第二年，王处存联合忠武军击败盗贼将尚君长，乘胜进入京师，盗贼逃散。处存未加防备，夜间被盗贼袭击，官军败退。盗贼愤怒，下令屠城，杀死成年男子几乎殆尽，鲜血成渠。九月，盗贼将朱温投降王重荣。十一月，李克用率代北军渡河，屯驻沙苑。

三年正月，李克用于沙苑击败黄揆，推进至乾坑。二月，盗贼将林言、赵章、尚君长率十万援军华州。李克用联合河中、易定、忠武军，在梁田坡大战大胜，斩杀数万，围攻华州。李克用骑兵驻渭北，令薛志勤、康君立每夜突袭京师放火，斩杀敌人。黄揆弃华州，官军收复城池。四月八日，李克用联合忠武骑兵将龚从遇于渭南击败盗贼。十日夜，盗贼纷纷逃散。次日，李克用由光泰门入京，收复京师。盗贼从蓝田、七盘路东逃关东。杨复光向朝廷报告战绩，陈述剿匪经过：

近来妖贼兴起，在雾市呼啸，盗窃破坏祠庙，地方官侯防贼不力。以为乱世常容奸佞，秋天无事任其长恶。盗贼首领黄巢利用充足藏身处，蔓延山野，驱赶百姓，行凶作恶，烧毁庄稼，昼夜掠夺杀戮。南海失守，湖外兵败，祸患日深，众恶无所不为，狼狈为奸，朝廷忧愁，民生苦难，郡县荒废。全国百姓共愤怒，十路军队齐攻，借助神灵威力，消灭多年祸害。

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神勇果敢，誓立功名安定国家，屯田待敌，收复十万余户，降服三万余贼众。因持重行事，功绩稍晚成，虽忍耐苦刑未及大展雷霆怒火。已收复同州、华州，逼近京师，烽火高照国门，游骑警戒灞岸。贼四面断绝退路，百计冲突，如困鸟入笼，如飞蛾扑火。

雁门节度使李克用忠诚机智，武艺超群，亲临前线斩杀敌寇，名扬“飞将”。统军南下，奋力前进，时刻关注敌寇。

本月八日，派军队先头杨守宗、骑将白志迁、横野军使满存、躡云都将丁行存、朝邑镇将康师贞、忠武军使龚从等三十都随李克用先入京师，力挫凶寇。又派多将领七十都陆续进军。贼军坚阵抗敌，李克用率兵英勇奋战，分骑冲击，日出挥剑，风起扬旗，敌军如浪如山，被击溃。官军连连攻进，贼军大败，纷纷逃入商山，剩余人员如饮刀刃而生，终难为继。

官军收复京城两面立下大功，李克用功居首位，其余将领协同奋战。所部万人历经风霜，平定乱事，奏报朝廷。

五月，黄巢先锋孟楷攻蔡州，节度使秦宗权抵抗被败，称臣投降贼军。贼军攻陈、许，扎营溵水。陈州刺史赵犨迎战击败贼前锋，生擒孟楷，斩首。黄巢非常宠爱孟楷，悲痛不已。于是黄巢率军攻陈州，在城北五里筑八仙营。唐、鄧、许、汝、孟、洛、郑、汴、曹、濮、徐、兖等数十州皆遭其毒害。贼围陈州百日，关东连年无农耕，百姓饥饿依墙而立，贼杀人食肉，每天杀数千。贼有碾磨堡寨，巨大的碓数百，将人活埋于臼中碾碎，连骨头都吃掉，流毒极大。

赵犨请求太原援兵。四年二月，李克用率山西诸军由蒲、陕渡河，联合关东诸侯救援陈州。三月，诸侯军再度集结。四月，官军于太康大败贼军，斩获万计，攻破四壁。又击败贼将黄鄴于西华，攻克其壁垒。黄巢大恐，撤军营于故阳里，官军继续进攻。五月，大雨雷震，水深三尺，冲毁贼堡寨。贼军溃散，复聚尉氏，逼近中牟。次日军营至汴水北岸，同日大雨，沟渠涨水。贼分兵攻汴州，李克用自郑州率军袭击，重创贼军，获贼将李用、杨景。残余贼军守胙县、冤句，官军追讨，贼军无处藏身。贼将李讜、杨能、霍存、葛从周、张归厚、张归霸分别率部投降大梁。尚君长率下万余人归顺时薄。贼军自相猜忌杀戮，营中互斗，剩余千人深夜逃散。李克用追击至济阴后返军。贼军散布于兖、郓交界。黄巢入泰山，徐帅时薄派张友与尚君长围捕。至狼虎谷，黄巢将林言斩杀黄巢及其二弟黄鄴、黄揆等七人，连妻子皆送徐州。至此，黄巢军势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