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考健斋府君墓状-程健斋

程远辉

程健斋（1851—1928）名道恒，字健斋，自号“绀泉饮者”，寓居安陆白兆山西麓曹家冲，诗人、语言学家。

《先考健斋府君墓状》载：府君（注：指子孙对其先世的敬称）讳道恒，字健斋，姓程氏，其先河南人，系出伊川（注：程颐，字正叔，北宋洛阳伊川人，世称伊川先生，北宋理学家，教育家）。靖康之变（注：靖康之耻是指中国历史上的一次著名事件，发生于北宋皇帝宋钦宗靖康年间，因而得名，靖康之耻导致北宋的灭亡。），从宋高宗南渡，派蕃衍于英霍黄麻（英山、霍山、黄冈、麻城）间；有明复由麻城迁安陆，世居大安山下。祖睿卿公，始移居白兆山麓。其地有泉，名“绀珠”，府君常汲以沦茗，因自号“绀泉饮者”。父九逵公，附贡生（通过纳捐取得的贡生称附贡），以质行闻乡里。子五人：长讳道传，幼承叔父嗣，早卒；次即府君；次三人，皆未成年夭折。府君生五岁，母黄夫人卒，育于继母阮夫人。年十四，遭洪杨之乱（注：由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领导的一场大规模反清运动。），仓皇出走。时值大雨，与家人相失，独携弱弟道衢，窜乱山中；虽泥深没胫、棘伤遍体，拽之以行，卒免于难。光绪乙亥（1875年）制科（注：即制举，又称大科、特科，封建王朝临时设置的考试科目），举孝廉方正，不赴廷试。有劝之行者，府君曰：“人既以孝廉目我，而我上有老亲，下鲜兄弟，远违膝下，以谋禄利，能无愧于心乎？”迨继祖母阮夫人暨先祖考九逵公，先后弃养，府君益淡于荣利，居平不履城市。课子之暇，饮茶赋诗以自娱。其自咏云：“功名富贵原无分，流水高山幸有情。”豫章(南昌的旧称)程道存（晚清进士、诗人，新建县人，1910补德安知府。）太守答诗云：“碧山俯城西，虬松作奇响。旁带绀珠泉，鳞蛰神鱼养。健斋古君子，避地心益广。春朝看云变，秋夕寻月朗。不知城市哄，只与山来往。”又云：“高怀自淡寂，卓论尤慨慷。自云秉孤介，难与时俯仰。愿拍洪崖肩，不抵华屋掌。”皆纪实也。白兆一名“碧山”，为唐李白流寓地，夙称名胜，游者络绎。府君性好客，有为碧山绀泉来者，无论识与不识，莫不款接，以故门多不速之客。日久无客至，即为之不乐。山麓有白兆寺，咸同（咸丰同治）之际，半遭兵燹（读xiǎn，烧之意。），府君醵（读jù，凑钱之意。）资重建。自乙未（1895年）迄丁酉（1897年），阅三载始落成。寺之西厢为太白堂，即李白读书处，清季毁于火，府君亦慨然修葺，以复旧观。丙午（1906年）丁未（1907年）之间，又于寺中设立长庚学校，俾乡里子弟就学。吾邑乡校之设，府君实为之先声。生平睦姻任恤，能为人所难能，解衣推食之事，不一而足。乡人类能言之。吾家故素封（注：张守节正义云“言不仕之人自有田园收养之给，其利比於封君，故曰‘素封’也。”即无官爵封邑而富比封君的人），自洪杨乱后，迭遭世变，家计日蹙；府君则约己以泽人，不因境遇之困而或异。先妣常语家颍曰：“富固不苦，贫亦不苦。惟汝父既不能富，又不敢贫；支柱之难，甚于寒素，是乃真苦耳！”
    易箦（用来作病危将死的典故）之前数日，家人环泣。府君曰：“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吾生日在窘乡，可谓不失其常；吾死年近八十，可谓能得其终。汝等何必哀痛乃尔！”此虽慰藉后人之言，亦足以见府君平生之志。府君生清咸丰元年辛亥（1851年）三月初三日寅时；卒民国十七年戊辰（1928年）九月初八日申时，享寿七十有八。元配夫人，处士讳凤元公之三女，先于庚辰年（1880年）卒。继配李夫人，嘉鱼教谕祀乡贤讳道平（李道平，安陆人，又称涢上先生）公之女孙、石首训导讳守南公之五女，先府君三年卒。子二：家颍、家彝，李夫人出。女七：张夫人出者四、李夫人出者三。孙男一：铎声。孙女四。兹卜以庚午（1930年）九月二十三日，于白兆山阳刘家洼之南山，启先妣李夫人之兆而合葬焉。于是长男家颍泣而言曰：吾宗自宋以来，世有清德。府君生秉至性，重义轻利。故其为人也，遗世而不违物，好施而不市恩。洵足光昭前人，垂示后嗣。虽名不显于当世，而潜德幽光，盖有不能磨灭者。
      谨勒诸石，以志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