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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出自《诗经.汉广》对汉江的描述，长江第一大支流广袤流域的一隅，在湖北江汉平原汉水之滨，仙桃市与天门市交界处，有我的家乡程氏聚落。家谱上记载，明朝景泰年间，我的始迁祖兄弟子侄一行从江西乐平县移民至湖北竟陵县（现为天门市）。在江汉平原一带繁衍生息600余年，枝繁叶茂20多代人，跨江汉两岸六个县市，本支系人口总数达万余人。谱载本支始迁祖生活安定后因念兹故土，遂带着两个孙辈返迁祖地江西乐平，此后安息于冷屋场，落叶归根人之常情。
溯源本支程氏源出新安（聚落在古徽州，今属黄山市），出于对家族起源的浓厚兴趣，我利用一次休假的机会，前往新安程氏发源地安徽黄山市屯溪区篁墩村探源。
篁墩村距离黄山火车站4公里，一个非常宁静安逸的小山村，那里也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地方，只因为它在移民史中的地位，被称为程朱阙里，宋明理学创始人程颢程颐与朱熹三贤的先祖均出自这里，历史上曾经显赫的萧江氏也源于此。在这新安程氏的发祥地，中央电视台曾在此拍摄过专题片，全国程姓有600万人，80％源自篁墩，他们都把西晋末年五胡乱华后随司马睿东渡的首任新安太守（现徽州）程元谭奉为新安程氏一世祖，按中华程氏大系记载，程元谭也是民间家喻户晓唐初功臣程咬金先祖程元标的胞弟。而在南朝梁陈时期，这里又出了一位正史上有明确记载的著名人物程灵洗，他在政局混乱为保乡民，率军东征西讨，助平侯景之乱，讨周迪、擒裴宽，战功卓著，去世后被追封为镇西将军，谥号“忠壮”，他影响徽州千百年，被民间神话般的供奉，成为程氏家族巅峰式的人物。现在一年一度的世界程氏大公祭就在黄山这个小山村举办。程元谭、程灵洗的墓茔和忠壮公庙仍在黄山，每年清明节迎来世界各地的程氏宗亲的朝拜，煞是热闹，这些活动极大地刺激了当地旅游和消费。而我谱上本支始迁祖虽源自江西乐平，却与徽州程氏一脉相承，江西程氏是在唐未黄巢起义时，因避战乱从徽州渡江南迁至江西的。通过互联网，我联系江西乐平宗亲探讨宗谱，但随着对家谱更深入的研究，发现谱上存多处自相矛盾的地方，特别是竟陵程氏始迁祖以上的世系部分有明显的缺失，部分人物之间衔接缺乏内在的传承逻辑关系，让人感觉云山雾绕。我曾一度在江西万年石镇找到疑似冷屋场的地方，也联系过当地程姓宗亲，但他们的宗谱虽也有迁湖广竟陵渔湾支系只言片语的记载，却并沒有我们始迁祖的名讳，也找不到返迁先祖的后人。线上线下寻亲一时限于停滞。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萌生用基因测试探秘家族源流的念头。通过程氏家谱网，结识了有共同爱好的武汉和荆州的两位宗亲，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除了共同研究江汉平原各支程氏宗谱，还组成程氏基因探源三人组。釆样测试费用不菲，除自筹部分资金外，在从事基因测试工作的好朋友帮助下，我们开始了以江汉平原程氏为主，覆盖全国程氏的艰辛采样过程。
2016年，我们基因三人组在仙桃召开了一个约70人的宗族联谊会，进餐前给大家介绍程氏的源流，各支的情况，然后动员大家配合做基因釆样，我们用事先准备好的专用棉签为每位宗亲留下了样本，这次活动进行的比较顺利。为了进一步厘清各支情况，增加样本的代表性，我们利用周末休息的时间，由熟悉族情且年长的兄弟带路，奔走四个县市，前后花了三个多月时间，样本在不断累积。这位老兄是家族事务的热心者，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家谱就由他担任主编，他年虽七十有余，但思想开明，领悟能力特强。
湖北江汉平原是一个传统移民聚居的地方，经济比较发达，人的思想也比较开放，我们的采样工作一般都非常顺利，获得广大宗亲大力支持，为了消除大家的种种顾虑，我们会先拿出族谱，找到对方的名字，这样天然的亲近感由然而生，谈到正酣时，就告诉对方我想采集样本，对方都能很好的配合。也有例外，我们按原定计划开车去一个村釆样，对方百般抗拒，似乎有什么说不出的缘由，但他还是扺挡不住周围同宗的热情，采样终于成功，后来测试显示这份结果是唯一的一份为R1a1型父系单倍群，典型的中亚父系类型，可能为羯胡的后裔，难怪脾气那么犟！
我们三人组的最终目的是厘清家族关系，证实家谱记载的真实性，探索二程和新安程氏与我们的生物学关系，而我个人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在江西找到失散600多年的远亲。但省外的釆样异常艰难，一波三折，我们在宗亲的各微信群发布征集令，全免费为自愿检测的宗亲提供服务，网上反应各异：有人说自古程氏无二家，没必要搞检测，有的称都分开这么多年，基因都变了，怎么测的出来？还有的干脆指责我们搞家族分裂，破坏宗族团结，还有人说基因数据可能被国外敌对势力利用。在迷茫之际，幸好有一些宗亲思想开明，特别是对程氏谱牒有研究的宗亲鼎力支持，结予了我们三人组极大的鼓舞与鞭策。我们最终从全国12省市成功征集到130多份样本，加上本地70份，样本的采集初有成效。检测结果是一个多月的等待，数据出来时，我们都不知如何比对和分型。我们只得求助基因研究方面的专家，感谢上海复旦大学分子人类学专家为我们的Y-STR数据进行分型与归类，并提供相关的咨询。分析检测的结果令我们三观尽毁，彻底颠覆谱序程氏源出一系的记载，揭示程氏同其他姓氏一样，父系来源的多源性和复杂性。
其实联想到程氏起源本以国为姓，当初程国在洛阳上程聚建立之初的先民，应是多生物学父系族群，且在数千年的繁衍变革中出现多样不同生物学父系单倍群的结果不足为奇，我们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结果。有关的分析结论我们也在程氏家谱网上予以了公布，根据结果所做的综述所引发的争论和情绪可想而知。
但这次检测对我的三观打击最大，我一直自诩为华夏正宗，当时网上都说中国汉族主体类型是O系，而我居然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支始迁祖兄弟六人手拉手从鄱阳湖畔移民至洞庭湖北岸的神话也破灭了。他们的后裔所测结果并不属于同一父系单倍群，其类型呈多样性。但幸运的是江西乐平程氏有多人与我所在邻村程氏样本的17个STR基因座全同，生物学上属于同父系家族，说明谱上江西源流还真有其事，只是一个小支系而已。我本人父系明显不是湖北本土类型，而是另有来源，这个结果确实令我震惊，但激发我生物学探源更强的动力。
这次的检测我们三人组的收获颇丰，最重要的成果是我们建成了全球第一个程氏Y染色体STR基因数据库的雏形，这个库是按宗亲宗派与世系进行分类的，可以为后来者提供比对和查询。同时，我也发现我支系家谱的一些规律，比如我这支第二世凡名讳中有鸟字旁的后裔，他们的17STR基因座位点基本相同，位点差较小。有一支从乾隆年间离散的家族，宗谱上已归到其他支系，通过基因检测认祖归根。我仔细对比谱上起名的方式，凡早期名讳有相同规律可循的一般为同一父系类型，反之亦然。在姓氏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当地同姓为生存需要，扩大宗族势力，在修谱时联宗是非常普遍现象，而乱接世系的蛛丝痕迹也能从基因得到验证。
武汉的朋友属于O2支下的M117，在中国广泛分布的类型，他却找到相距百里，谱中无载，且派序都改变了的生物学同宗兄弟，借助这个结果，他仔细对比两部不同的族谱，经过反复分析居然找到此许迁徙轨迹，找到祖源确实是件令人兴奋的事。而荆州的那位朋友，他的单倍群是O2单倍群M122的下游支系，属于非常罕见的类型，六七百年来，他那谱中所载的东西南北四个宗支17STR基因座位点分毫不差。
没有理由停止基因溯源的脚步，我决定自费高通量Y染色体测序。漫长的等待，结果确定我是C2南支下CTS2657（更下游的支系是Y27069），是C2南支下面分布比较偏北的一支。成吉思汗的后裔北元中兴祖达延汗后裔据说也是CTS2657这个大类下游的M407。
接下去在网上的匹配则让我更加迷惑，在YHRD（https://yhrd.org）网站上匹配的显示，跟我17位STR接近的人群主要分布在朝鲜半岛、东北和山东。难道我的祖先是来自于东北的么？
而我把Y染色体高通的结果文件上传到yfull（www.yfull.com）网站进行分析以后，发现我和一个韩国样本变成了新的分支，我们共祖时间在2600年前，也就是大约春秋晚期。这与STR的匹配结果惊人的一致，跟我最近的人群主要分布在朝鲜半岛和东北，我的祖先最大的可能是从东北南下的！
为配合基因寻源，我试图从历史文献中寻找祖先南下的蛛丝马迹。
翻开家藏的竟陵（天门）县志和沔阳（仙桃）县志，北方民族侵扰竟陵记载如下，1206年南宋开禧二年，金兵围攻襄阳、德安，游骑攻景陵；1236年南宋端平三年蒙古军南下；咸淳五年(1269年）、咸淳八年蒙古军与宋军大战烂泥湖；元至正十年1273年，元将伯颜与宋军大战风波湖，征服占领南宋复州府所辖的竟陵县。难道我的祖先是这些事件中从北方南下的人群么？
江汉平原在历史分裂时期，一直属于南方政权有效管辖范围，从我征集到的同姓DNA样本和现有人口数量、爆发特征、地域交通分布特点，聚居方式，均暗示本支程氏是元明时期从北方地区迁移至本地。他们来到江汉平原，最大的可能就是北方民族南下所带来的人群迁徙。而辗转迁徙的时间、迁移的原因、姓氏如何汉化为程姓，中途是否改变过姓氏，亦或被程氏收养？这中间经历的故事，让人扑朔迷离，一头雾水。他们为什么而来？他们先越过长城，是否曾在山东或河南等地落居，都是一个不解之谜了。
C-CTS2657在南方分布比较少，在本地区偶然测出个一份同类样本，河南两程故里也测出过同类型样本，但这几份STR匹配与我共祖时间很远，不具比较价值。也有网友提示，C2南支不排除是殷商灭亡后遗留的族属？不过这种推论还需要古代样本的验证。
已知疑似C2南支单倍群古代DNA分布（来源人类生物学在线论坛）
还有一种可能，元明时期我的祖先因为商业贸易，来到汉江的重要码头渔泛峰定居，这个小地方在元明时期是重要的商贸港口，曾有＂渔黑两镇，赛过南京＂的说法，可见当年的繁华，当年江汉平原产的渔泛布通过这个港口远销朝鲜越南。难道是朝鲜或辽东半岛的贸易客来此定居了？我的家谱中记载始迁三代祖在明弘治正德年间曾捐金修城有功受到嘉奖，而我翻开竟陵县志中的大事记，赫然写着正德九年，重建竟陵城墙，耗银3673两，用工512942个，我这一支程氏家族也占据了渔泛峰最肥沃的田地，显然属于当地有影响的家族，难道他们因商致富，用行动来回报官府？联想继续翩翩。
溯源路上盲人摸象，或许以上的猜测都与历史的真相背道而驰。但我的专业既非考古又非生物，只能信马由缰，让思绪在浩瀚的天空翱翔。
再回到现实，那一行行的数据那才是真实的存在。我决定进行更广泛的基因匹配和上国际Y树等待。
通过17STR匹配和Y染色体高通量测试上yfull，我静待更多与我同亲缘的样本的出现，在YHRD上匹配到的结果，17点位差1位，山东1例，吉林1例，韩国2例，东北和朝鲜半岛显然更容易找到与我共祖的人，我的父系来自东北的证据更加确凿。2018年的初夏，我查阅到人类生物学在线论坛上公布的吉林省1026个汉族17点位str，通过朋友帮忙比对，居然发现有一例除一个点位发生变异，其他的点位全部相同的样本，只可惜我无法取得对方的联系方式，无法进行下一步的高通量对比。我只能等到更多的Y染样本检测上树后，通过共祖时间比对分析才可以有比较准确的迁徒轮廊。或许随着基因测试的普及这一天并不会等待太久，反正我那份基因样本所标示的五星红旗和韩国的那份标示的太极旗孤零零的挂在那里，希望等到来自东北、华北地区更多的同宗来上树。
人类的繁衍，Y染色体是不断消失，又不断突变的过程。我们每个人能传承到现在都是一个奇迹。战国时期一个长平之战秦军就坑杀赵国降兵45万人，人类两千余年来共经历的人口大规模的灭亡事件总数几十次，更不用说上万年人类所经历的战争、饥饿、疾病和灾难。基因探寻生命的奥秘，我从哪里来，这个千古之谜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可能这一辈子我也没法搞清楚。但基因技术的日益成熟、人类思想的不断进步，或许让我们不会等待太久，我坚信只要大家共同努力，积沙成塔，在基因寻亲的路上，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离散千年的同宗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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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0 21:15:12
发表于 2020-2-4 17:10:27
发表于 2020-2-6 20:50:56
楼主
明宇老师您谦虚了，没有你们的努力和奉献哪有这个平台？
